【岛凉】丛林法则 3（ABO）
No.3
“食物链不是一天形成的。”
山田凉介和中岛裕翔国中时就认识了。起初说认识未免有套近乎的嫌疑，不过是照面的关系，更遑论交情了。山田和中岛那个时候几乎是班里的两个极端代表，外人看来是万万对付不了的。
山田从小就长了一张可爱的脸，眉清目秀的笑起来像个奶娃娃，本来是应该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但他实在是不会和女孩子打交道，和人家女生面对面说话都犯怵，好容易试图劝个架还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便破罐子破摔干脆混在男生堆里了，孩子王似的他在男孩子中间反而很有人气。山田不是个老师眼中传统的好学生，那些个重点科目他学起来仿佛一只盛夏快干涸的河童，偶尔上课会捣个乱，下课铃一响就和火烧屁股似的，还被巡视的老师赶出去罚站过，难兄难弟总固定了几个。尤其一到运动会就像刚潜入新家不亦乐乎的座敷童子似的上下乱窜。
中岛恰恰是和山田相反的类型。中岛是每个老师的心头肉，原因很简单，上课状态也好，考试成绩也罢，都很贴任课老师的心。中岛从来不打瞌睡，稚嫩的小腰板挺得溜直，老师目光一扫总能对得上。中岛还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他小小年纪已然显了日后俊俏非凡的轮廓，脾气又好没架子，女孩子拜托他讲的题他都耐心地解答，一副黑边框眼镜夹在鼻梁上斯斯文文的，是班里白马王子一样的存在。然而，和老师走得近，再加上受女生欢迎，难免就成了男生的公敌。
“你看他那个和老师套近乎的样子，真是丢脸。”
“那种好学生的架势真让人不爽。”
“女生们叽叽喳喳都在说中岛的名字，烦死了。”
山田耳边时不时能听到同龄男孩的抱怨，虽然他对中岛那个类型的男孩子不感冒，但他觉得中岛也不至于像别人嘴里说得那么不堪吧？其实山田一直很憧憬那种街头不良，梳着独树一帜的法式面包头，一挥拳头衣襟哗啦啦地迎风飞舞，只是想想那种酷炫场景他就由衷地想大喊，太帅了，男人就该用拳头说话！
然而山田没有等来自己加入不良的那天，反而是被几个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小混混堵在了校门口——可能是他看起来长得太乖，容易下手。
“喂，那个圆脸。”
哈？山田下意识捏了把自己的脸，一抬眼，一个高中模样的冲天扫把头带着四五个人围了过来。
“对，就是说你，我问你，你认不认识A班的那个中岛，中岛什么来着。”
“老大，是中岛裕翔。”
“哦对，中岛裕翔。”
山田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认识，上下打量起这群看起来来者不善的人，小声地说了句不知道。
“这小子，把我妹妹弄哭了，我得教训教训他。”
小混混念叨着脾气就上来了，推了推他让他帮他们第二天找人，山田磨磨蹭蹭正在找理由的时候，突然瞥见做完值日出来的中岛，这帮人见又出来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便放开山田围了过去，山田的心倏地提了起来，他不敢直接出言提醒，眼看着那群混混离中岛越来越近——他们的校服上配着带名字的铭牌。山田心一横，眼一闭，冲过去抓起中岛的手，撒丫子狂奔。
“混蛋！别跑！”小混混哑着嗓子吼出声。
“山田君？！”
“一会儿解释，先跑！”
山田抓着中岛的手掌心沁出了汗，紧张之中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对方追到了哪里，自然也就没看见后方中岛诧异的表情。山田迎风跑着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得脸眼泪都飙出来了，或许是看他的样子太狼狈，中岛哭笑不得地反手摁住他，山田不敢放松一边喘气一边用眼神焦急地催他快跑。中岛看着他软乎乎的脸蛋红得跟苹果似的，笑着安抚了他一下，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到山田手中包着山田的手把眼镜握紧。
“拜托山田君，帮我保管一下。”
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护在了山田身前，山田还来不及反应，就看中岛对着迎面跑过来的小混混们冲了上去。
山田第一次如此遗憾自己无法用精确的语言去记录他看到的那场一对多的群架，小混混们先前嚣张的气焰在中岛面前都变成了搞笑似的虚张声势，无论怎样张牙舞爪，都被中岛稳准狠的力道化解并且反击回去，看起来就像是练过许多技巧，等级根本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中岛稚嫩的脸上充满着肃杀，山田握着中岛的眼镜忍着自己卡在嗓子眼里的、随时会突破而出的傻乎乎的迷妹式尖叫——中岛虽然没有梳着法式面包头，也没有随风飘扬的衣袖，但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帅的人了，这和平时在学校里见到的中岛太不一样了。
中岛把人都打趴下之后喘了口气，扯了扯皱起来的衣服才向山田走回来，山田那闪亮又崇拜的眼神盯得他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下把眼镜拿回来戴好，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带着山田离开了“尸横遍野”的现场。
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山田好奇心快要在胸膛炸开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中岛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人，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出来，山田受宠若惊地捧过来，闻了闻，然后才撕开包装大口吃起来，那样子活脱脱是一只不停试探的金毛犬宝宝，中岛忍不住笑了起来。
山田狐疑地看向中岛，脸颊和仓鼠似的塞得鼓鼓的。
“今天，谢谢山田君。”
“哎？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没想到中岛君原来这么厉害啊，没有我应该也完全不成问题的吧，好像反而是我多管闲事了……”
“山田君本可以袖手旁观的，所以谢谢。”
生平第一次有人用豁命一样的身姿带着自己跑，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不算什么，但对于只有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的中岛来说，山田带给他的实在是太宝贵了。
“那些人为什么要找上你啊，那个八字眉、呃我是说带头的，说中岛君弄哭了他的妹妹哎。”
“我不记得了。”中岛有些无奈，“可能是我拒绝了哪个女孩子的表白吧。”
“表白这种事你也能记不清吗！”
“因为不止一个也不止一次了，有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中岛君，你太耿直了，会被打的。”
“不是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嘛。”
山田感叹，像中岛这种受欢迎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样。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之后中岛执意把山田送上车才放心离开。从那天起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最开始山田主动在课间凑到中岛身边陪他一起送作业的时候，周围的几个男生都惊掉了眼珠子，问他什么时候也和那帮女孩子似的被中岛“征服”了还玩起了好朋友的游戏，山田努力维持着好脾气打哈哈，这种两个阵营敌对的关系本来就是他们强行给自己和中岛划分出来的，他可从来没承认过。
许是怕山田放学后被那帮小混混再找麻烦，中岛开始和山田一起出校门，在站点陪山田等车，直到山田平安地登上巴士才安心地回自己家，风雨无阻。原本山田怕麻烦中岛推拒了好几次，但拗不过中岛。再后来小混混再也没有出现过，可两个人已经养成了放学一起走的习惯。
知晓彼此的家世，是在国三考虑高中去处的时候。两人一通气儿才知道，原来两家还有这样的合作关系，山田也就不再奇怪中岛打架为什么那么强悍了，毕竟有一位如此“斯巴达式教育”的爷爷。时常轮流去对方家里玩，从小照顾山田的田中习惯性地时不时要做两个人的食物。
中岛发现自己对山田有不一般的占有欲是在毕业前，山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生追着告白，恳求他收下自己的告白信，山田感谢了人家的好意之后委婉地拒绝了他，中岛知道这件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别扭。
中岛在高中开学前的那个暑假，分化了他的第二性别，不出意料的是Alpha。
闭门不出好几天，山田很担心他便约了时间去他家找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岛觉醒了第二性别，中岛的身体彻底长开了，Alpha的性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英气硬挺，山田时常盯着盯着就出了神。
然而，高中发生的事情，几乎改变了他们俩的人生轨迹。
两个人选择了同一所高中，只是不同班，中岛时常去找山田一起吃午餐。高中里很多人已经分化了第二性别，青春期对于隐秘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少年少女们时常会在私下讨论那方面的事情。而中岛，作为一个优秀的Alpha，受欢迎的程度比起国中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此山田也时常打趣他。
直到有一天，中岛中午没有来找山田一起吃饭，山田很奇怪，趁着下午的课间去中岛他们班，发现中岛的座位是空的，他试着问了别的同学，可是要么只说中岛提前回家了，要么神情微妙地避而不谈。他耐不住性子给中岛发了消息，等了一下午对方也没回。
很快，山田就听到了一个流言。
中岛在体育课的时候，借着帮老师搬器材，差点强迫了一个Omega。
这不可能！
山田想都没想就把这荒谬的流言给否决了，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山田满脑子都是中岛是冤枉的，他一定非常委屈。他很担心中岛，但是发消息中岛不回，打电话中岛也不接，山田甚至不顾礼节地擅自跑到中岛家去，怎么摁门铃都没有人给他开门。
他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中岛终于回学校上课了。
山田逮着午休就去找中岛，换来的却是中岛的无视——对方看都没有看他，直接越过他走掉了，将他视为空气一般。
山田讪讪地把打招呼的手放下来，唤着中岛名字的嘴还张着，鼓足勇气追上他，这次中岛倒是听他叽里咕噜半天，只是山田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中岛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说完了？”
“嗯……”
山田看着中岛再次离去的背影，失落地低下头，他从来没有听过中岛用那么冷淡的声音和他说话。后来山田锲而不舍地追，中岛干脆不给山田碰见他的机会，一下课就跑，上课踩着铃才回来。每一次山田都赌气地想，这次要是还抓不着中岛，他就再也不要理对方了，但是回头又把自己的誓言忘的一干二净，又开始猫捉老鼠的戏码。
终于有一天，山田再去中岛他们班的时候，被他们班同学拦住了。
“我说，你这一次次的，累不累啊？我怎么就不明白你对中岛那个家伙那么执着，他可是差点对Omega做了那种事，简直是流氓。”
“学校说了，这是误会，裕翔君才不是流氓！那个Omega不是也澄清了吗？”
“太天真了你，那肯定是被迫改口的啊，我看你还不知道呢吧，中岛他爷爷可是军部有头有脸的人，他爸爸和学校高层有关系，想压下来还不容易？”
“不可能，裕翔君不是那种人。”
“他可是个Alpha，对面是Omega，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谁的问题了。中岛还真是命好，不就是有个好家长吗。所以说，人渣也能来上学，咱们学校也是恶心……”
“收回你的话。”山田突然觉得脑子里某根弦断了，他瞪着那个一脸嘲讽的同学。
“哈？”
“我说，收回，骂裕翔君的话！”
“呵呵，真有意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学校里谁不这么想啊，你还能怎么……！”
那个男生终究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山田已经像被激怒的猫一样扑上去和他扭打在了一块。
分化成Alpha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中岛还没来得及体会Omega的美好和吸引力，就提前感受到了Omega带给他的噩梦。
体育课下课的时候，他去体育馆还器材的时候被一个Omega拦住告白，中岛尽量想了个委婉的措辞拒绝了她，对方一脸泫然欲泣踉跄着跌倒，中岛上去扶住她的时候才嗅出来，对方居然散发出了信息素，中岛身体也跟着发热想要推开那个Omega，被对方紧紧抓住。
气味引来了老师，那个Omega哭着对老师说，中岛要强迫她的时候，中岛脑子嗡地一下。
那一刻，对着老师们震惊的目光，和Omega眼中一闪而过的报复的快感，他愣愣地僵在原地。
他突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自己是个Alpha，对方是个Omega，换做他自己是旁观者都无法相信，这情景下的Alpha是无辜的。再后来他被勒令停学回家，在警方即将插手的时候，他家里人出面了，这个时候那个Omega才知道自己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家庭，连忙承认了错误。可中岛再回学校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以一种看罪犯的目光看他，充满了鄙夷、轻蔑和不满，用恶毒的语言悄悄议论他，只是碍于他的家庭背景，不敢有谁明着对他挑衅。
在这个社会Omega是弱势群体，Alpha非法占有和标记Omega的案件屡见不鲜，人们似乎已经形成了固化思维，只有可能是Alpha迫害Omega，但中岛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终于明白，Omega的性别本身，往往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唯一让他高兴又心痛的就是待他一如既往的山田。
他永远忘不掉山田依然澄澈的目光，还有不停追着他的身影，被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冷漠对待之后红通通的鼻子。可是他不得不狠心，他不希望山田和他走得太近，因为他不希望因为自己也让山田承受别人的非议，他从国中开始就保护的山酱，绝对不能因为自己而遭遇不幸。他没法面对山田渴望的眼神，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要心软，干脆躲起来。
结果，他就听到了，山田和别人打架进了医务室的消息。
中岛慌张地跑到医务室的时候，山田正坐在床边穿校服，嘴角带着刺眼的淤青，鼻梁上还贴了个创可贴，在见到中岛的那一刻，眼睛却亮得和星星一样。中岛握着拳头发抖，他不知道是因为心痛还是生气，见中岛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山田连忙坐直了身体。
“我没事，只是看着有伤！我没有输哦，还是我的拳头比较厉害，他的伤比较多。”
“为什么要打架？”中岛的胸膛剧烈起伏。
“因为他说你的坏话！”山田随之提高了嗓音。
“山酱是笨蛋吗！”中岛脑子一个充血就吼了出来。
山田看了看他，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酸涩地一眨泪珠就掉了下来，中岛看着那豆大的泪水后悔得把什么都抛到脑后，跨着长腿几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抱住了山田。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吼你，你不要哭了，我只是因为太担心……”
“不是的，我很开心，你刚刚叫我山酱。”山田打断了中岛的道歉。
听着山田的嗓音颤抖不停，中岛一怔：“这对你很重要吗？”
山田埋在他肩膀的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我不希望你因为和我走得近也被别人孤立……”
“我不在乎！而且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揽在自己身上！”
“你相信我？”中岛的嗓音突然哽咽。
“相信，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山田毅然决然。
那一刻中岛这段日子一来遭受的所有委屈和冷遇，决堤了一样让他红了眼。但他同时又搂紧了趴在他肩头啜泣的山田，明明不过数日，他却仿佛已经孤独了几个世纪，山田大概是上天派来点亮他生命的神使——就算他一无所有，全世界都怀疑他，可他还有山田，山田始终对他不离不弃。
同样，对他来说，有山田就足够了。
那时候他们还小，不明白胸中涌动的那股暗潮是什么，很多年后才明白，那是一种，如果中岛裕翔注定被流放到孤岛，山田凉介愿意陪着他与世隔绝的觉悟，反之亦然。
山田接受了处分，由于是对方出言不逊在先，学校没有将事情扩大。山田的家世和同中岛家的关系不知道就怎么传了出来，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被认为是因为山田家干预才又压了下来。自那以后，中岛和山田重归于好，天天粘在一起。两人还都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而这样的二人组合在等着看好戏的学生们眼中简直是肆无忌惮，他们的事迹越传越夸张，到头来竟然成了这所高中史上连学校都收拾不了的最嚣张的“不良双人组”。
不过对于中岛来说，从那Omega以后几乎变成了他的雷区。中岛不再相信Omega，他觉得Omega柔弱又需要人保护，脆弱得和玻璃一样，可危险系数简直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他在山田面前毫不掩饰对Omega的厌恶。山田曾开玩笑地说过，要是自己分化成了Omega恐怕中岛会和他绝交，中岛却笑着说不会的。
中岛裕翔不会放弃山田凉介。
在中岛的世界里，山田永远是特别的那个，超出了Alpha或者Omega的范围，山田就是山田，无论山田变成什么样他都愿意守护山酱。
山田只试探过中岛那么一回，还是出于私心。在他听来，中岛的意思是，他不会分化成Omega，于是山田日夜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分化成Omega，他那么害怕失去中岛，他怕有朝一日中岛看着他的眼神也失去了从前的温度，而这股害怕早已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命运偏偏对他开了个玩笑，他在高三那年分化成了一个Omega，并且在深思熟虑之后伪装成了一个Alpha。面对中岛的关心时，山田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和犹豫，与其说实话被中岛厌弃，不如把谎言坚持到底，谈爱无望，至少他们还能继续做最好的朋友。
“山酱分化了吗？”
“嗯，和Yutti一样，是Alpha。”
说出Alpha这个词的这一刻，山田觉得自己解脱了，却又有什么永远地沉下去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