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凉】浮生如梦（1）
失踪人口回归。
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在很久之前我在写《镜花水月》的时候说过，关于这类题材我有两个故事想写，《镜花水月》是先写出来的一个，另一个就是这篇了，隔了快一年决定放出来。
不会很长，算是开个连载，尽量保持更新速度尽快end，这篇不会是小甜饼后期可能会虐，如果打算看的话请做好心理准备。
预警：结局HE BE未定，视剧情发展而定。
正文：
1.
山田把孩子一个个哄睡着了才发现，有一个小铺盖是空的，他翻开被角上的的名签，叹了口气，是个隔三差五就要违反一下纪律的孩子啊。似乎是听见了山田低低的叹息，旁边被窝里扎着小辫的小女孩怯怯地拽拽他。
山田这才回过头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将嗓音压得不能再低：“怎么了吗？”
小女孩眼球咕噜噜地转：“秋酱说，院子里有没见过的小动物。”
山田反应了一秒：“那你也看到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没有，但是秋酱说就在那里，毛毛的，像个球，可是我们谁也没看到，大家说秋酱在撒谎，秋酱就说一定要把它捉回来给大家看……”
山田一时间有些头痛，但是在已经快哭了的小女孩面前他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只是浅浅地笑了——山田的笑有一种含着阳光似的温暖，能让人打从心底暖呼呼的，所以保育园的孩子们都最亲近山田老师。
“老师知道了，放心，老师一会就把秋酱带回来。”
“真的吗？”
“真的，你一睁眼就能看见秋酱啦，所以睡觉觉吧。”
“唔，好。”
山田捏捏小女孩软乎乎的小手，放回被子里，给她掖了被角才合上门出去，换了鞋就急匆匆离开了保育楼，一抬头撞了个满怀——中岛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小孩，仔细一看，可不就是秋酱。山田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中岛，中岛把小孩交给他，山田抱着孩子放进被窝之后才匆匆折了回去。
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中岛手上有一道划痕，山田蹙了眉，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绣着小白兔的手帕，不由分说地给中岛包了手。中岛本想分辩两句，可看着山田一脸担心的模样，到底什么也没说。
山田轻轻地呼了呼：“痛吗？”
中岛笑了，动了动手腕：“有山酱的爱心包扎，不痛呢。”
山田才抬眼，责备地瞅瞅他：“这个伤，会不会影响你什么啊？”
中岛满不在乎，却悄悄地收回了被包扎的手：“不会哦，我是山神嘛。”
山田盯了他一阵，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话都咽回了心里。中岛有事瞒他，他不问，中岛就不说，他问了，中岛也只会把话题岔过去而已。山田不愿意他为难，只好由着心里的那只小虫子咬着心头肉，痛痒难耐。
趁着山田恍惚，中岛提溜出一个圆成毛球似的小家伙，那毛球不安分地动了动，突然睁开一道缝，露出一只通红的眼，吓了山田一跳。
“这、这是……”
“百目鬼的随从。”中岛用了手劲儿，那小妖怪立刻不敢动了，“看上去是偷跑出来的。”
山田默默拿出了一个卷轴，席地铺开，上面画了许许多多的符咒，山田的指尖点了几处字之后，卷轴中间打开了一扇门，中岛一甩就把小妖怪扔了进去，小妖怪吱吱的声音随着缓缓关上的门一块被掩在了另一个世界。山田随即将卷轴重新卷好，系上了红绳。
山田没有过去的记忆，他三年前在中岛怀里醒来起，世界就是陌生的，也只有一个中岛在他身边而已。中岛告诉他，自己住在叶樱村，是照顾孩子们的保育员，父母没有和他在一块。山田下意识地相信中岛没有骗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他也无法追根溯源，或许是他对这个村子过分熟悉，或许是因为孩子们天使般的面孔，又或许，只是他对中岛本能的信任。
中岛是山神这件事，又是别话了。
中岛并未主动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份，反而是被迫暴露的——山田不久之后便遭到了妖怪的袭击，千钧一发之际中岛救了他，那时中岛便不得不说明自己是山神。叶樱村依山傍水而建，十分仰仗山水灵气，人们甚至建了一个独立完整的神社来供养山神祈求年年风调雨顺，中岛便是凝聚了自然之气，应人们的祈愿而生的神明。
山田对神明素来敬畏，对中岛却没有什么距离感，大概只是感慨，神明大人也是这样温柔又好看的存在。只是从那以后他知道自己似乎有一双阴阳眼，看得见妖怪不说，还会动不动被妖怪找麻烦，山田自己不怕，只是怕连累了一众他照顾的小孩。
好在中岛似乎是在他左右护得死死的，不给任何妖怪可乘之机，山田一度怀疑中岛“擅离职守”不在庙里呆着天天就看着他了，对此中岛不置可否。后来中岛交给了山田一个卷轴，告诉他那是打开妖怪宿处的门，山田想要保护孩子、保护村民就得做守门人，只是中岛没说私心，他想万一自己哪一刻照顾不到山田，好能有个对付妖怪的武器，山田欣然同意。一来二去，三年下来，一神一人竟有了相依为命的意味。
山田还想问问中岛手上的伤，一回身，中岛一阵风没影了，只有斑驳的树影晃了晃。
午睡过后孩子们都醒了，山田给孩子们准备下午茶的时候，发现那个叫“秋酱”的孩子坐在角落里，绷着一张小脸，看看屋子各处聚堆玩的小孩，又低下头，山田一边分糖果一边观察着孩子的神情，等挨个分完之后最后才把糖给了角落里的小孩。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都说我是骗子，我不要和他们玩。”
小孩倔强地扬起脑袋，眼睛却红了，山田细心地替他剥开糖纸，把糖喂给他：
“老师知道哦，秋酱没有撒谎。”
“唔……”
嘴里的甜味和山田的温柔让小孩轻易地掉了眼泪，山田揉揉他的脑袋，看得见妖怪这件事，对秋酱来说绝对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山田老师也见过它吗？”
“见过的，我可以画给你看。”
山田灵机一动取了纸笔过来，手一挥，涂了个圆球出来，又点了几下表达出毛茸茸的感觉，他看了看自己的画，颇为满意地撑起来给孩子看，没想到孩子的小脸立刻皱了起来：
“山田老师，这个、这个好可怕啊。”
“哎？明明就是你见过的那个毛球啊……”
山田看了看自己的画，明明很形象啊。似乎是苦恼的神情逗乐了对方，小孩终于展露了一个笑颜：“我知道啦，谢谢老师。”
对于一个几岁大就被同伴指责为骗子的小孩来说，山田的信任和安慰就是一份最宝贵的礼物。
“秋酱，如果那个小家伙，只让秋酱看见，别人都看不见的话，说不定它只想让秋酱看见呢？说不定它有什么原因不能让别人看见呢？”
“它在躲坏人吗？就像童话书里写的那样？”
“有可能哦，不过老师也不清楚。秋酱就当做这是你和它之间、也是和我之间的小秘密，对大家保守秘密吧，好吗？”
“秘密”是一个极富吸引力的词，果然秋酱立刻擦擦眼泪，用力地点点头，并且暗自骄傲着他也长大了，也是可以拥有秘密的人了。山田看着小孩终于振作起来，伸出小拇指：
“那说好了。”
“嗯！”
秋酱的小拇指勾住山田的，晃了晃小手，拇指贴在了一起。山田看着跑掉重新融入团体的小孩，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没收回去的小拇指，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闭上眼回想，记忆的幻灯却只有一片空白。
***
日暮之时父母们断断续续把孩子们接回家，山田终于能休息了，他锁上门买了点菜便往神社走——中岛是神社的主人，他三年来白天照顾小孩，晚上便随中岛一起住在神社，顺便负责打扫和料理等等一切家务，山神需不需要吃东西他不清楚，但中岛很喜欢他的料理，他便换着法地给中岛做。
山田回到神社的时候就看见中岛盘腿坐在院中树下，倚着树干，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磨砂杯，时不时嘬一口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山田笑着走了过去：“裕翔好像老爷爷哦。”
中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开着玩笑：“会有我这么帅的老爷爷吗？”
山田拂了把身后的衣服才坐下：“也对哦，裕翔是山神，山神不会变老的吧。这样想有点不公平呢，裕翔永远这么帅气，但是却能看到我老了以后皱巴巴的样子。”
“你在乱想些什么啊，不过老去也好啊，老去证明你平平安安地过了一辈子。”
“那可说不定，搞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痛！”
山田的话没说完，头顶挨了中岛一个手刀，他气呼呼地刚想质问对方做什么，却见中岛的眼神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形容不出，只知道沉得能压垮一个人。山田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说错话了，第二反应就是，中岛又那样看他。
秘密能使小孩开心，可对于大人，太多秘密却让人无力。
山田顺顺自己的头发爬了起来：“我去做晚饭。”
眼看着山田的身影走远，中岛才起身，树后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哪是一个红衣女人，连头都被红底金花的围巾蒙了起来，脸也遮在头巾后面，一双银灰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再仔细一看，她手臂上密密麻麻布着许多眼睛，若此时揭了她的衣物，就会看见不止手臂，她全身上下都嵌着眨来眨去的眼睛，普通人看上几眼就能全身发麻。
“我是来致歉的，家奴给大人添麻烦了。”
妖怪与神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中岛也料定了百目鬼早晚会来登门道歉：
“你的小妖怪我已经放回去了。”
“多谢您。”
“不必谢我，谢山田吧。”
依中岛的性子肯定是斩草除根，因为那小东西给山田造成了困扰，但山田不喜欢赶尽杀绝，即便是对妖怪，除非真的是已经丧心病狂的那类。百目鬼笑了笑，那张姣好的脸浮上一层诡异的美：
“您费尽心思对那个人类，那人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中岛横了她一眼，不怒自威，百目鬼哆嗦了一下。
“山神您不必动怒，我也只是说了个事实，您自己心里清楚。”
“所以呢？”
“所以，我要送您一个物什，就当是报答您留家奴一命吧。”
百目鬼给了中岛一颗玻璃珠，那玻璃珠里面一团云雾，又像是无数尘埃，浮在小珠子里，原本的剔透搅得一片浑浊，中岛看了它一会儿郑重地收了起来。百目鬼看着中岛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笑笑，又消失离开了。
中岛摇了摇杯子里已经凉了的茶水，抬脚进了神社屋子里。
***
两人晚饭吃得无言，气氛有些压抑，直到晚饭后很久中岛看着入了夜还亮着灯的山田的房间，才忍不住敲了敲，想看看山田大晚上不睡觉在干嘛。山田给他开了门，中岛才发现桌子上有一堆材料，旁边还放着一张图纸，上面画了一个不明物体，中岛辨认了老半天，才晦涩地问了一句：
“这个是……？”
“是那个毛球啊。”
“毛球？”
“嗯，就是那个长着一只眼睛的毛球妖怪。”
山田非常认真地回答他，中岛哭笑不得地看了半天，他就算再偏爱山田，也无法睁着眼睛说瞎话赞同山田的画技。中岛难得的脸上抽筋让山田泄了气——看来下午秋酱的反应是诚实的，悻悻地把图纸拽了回来。
“山酱你……是在做那个妖怪的玩偶吗？”
“嗯，我本来想做个挂件，当做礼物送给秋酱的，还想着先画个设计图什么的。”
不，按照山酱你的设计图永远做不出来的，这话中岛没敢说，只是忍着笑把图纸换了个面，对着山田招招手。山田没走两步就被中岛一把扯进怀里，顺着中岛的动作拿起了画笔，接着手就被中岛握住了。
“我来教你画吧。”
中岛的声音很清冽，就像是山涧的清泉，中岛的身上又有一种奇妙的香气——准确来说，是一种“春雨芳草径，飞蓬正茂时”①的气息。可比起少年情怀的心动，山田却感到一阵悠长的眷恋，好似发酵了很久。
“好。”
他轻轻地答了一句。
中岛的手握着他的，一笔一划控制着笔势，很快就画出了七八分像的小妖怪，山田惊奇地看着纸上图，看看中岛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这难道就是神仙与凡人的差距吗？一时间又羡慕又失落。中岛爱怜地吻了吻怀中人的鬓角：
“山酱做不到的事，都交给我。”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裕翔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那就惯着吧。”
中岛笑笑，说得云淡风轻，却没想到山田把笔往桌上一磕，一个转身双手扶住他的脸，用了力仿佛不让他逃避自己的眼神，执拗地对视。
“那么，裕翔做不到的事情，就让我们一块面对，好不好？”
他的语气是试探，却带着迫切，像一把火，烧进他心口。
“好。”
——谁又能拒绝这样的山田凉介呢？
TBC
注解：
①取自俳圣松尾芭蕉的《春雨》。